密室里亮着几盏油灯，灯火昏黄下，一张床榻上，盘膝坐着一位老年妇人——正是季景春！

对，她没死。

姑仙儿笑道：“娘，来吃饭吧！前边请客吃饭，耽误久了。”季景春睁开眼，伸手接过姑仙儿递来的镜子，对着照了照。

姑仙儿道：“那些草药，常人喝了是必死无疑的，娘喝了，专能治疗烫伤烧伤，仙儿觉得娘比以前皮肤更好了。”

季景春哼了一声，坐到食盒边，却没吃饭，问道：“那个曾氏安顿好了？”姑仙儿不敢再笑，谨慎道：“官府派人验完尸，仙儿就派人派车将她悄悄拉回临清老家厚葬了，娘放心，可……她儿子小曾也……宋一鸣这个老东西！”

季景春哼道：“宋一鸣再不济，也不会跟个毛头小伙过不去，你还带着那么多人去找他算账，荒唐！”姑仙儿低着头道：“那两天娘还没醒过来，仙儿也是气急了，就……说起来宋一鸣，确是名不虚传，仙儿什么都没看明白，带的人就全被他制住了。”

“你也不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，宋一鸣只知道他们洪洞派有九曲还魂术，却不知道咱们沧临派也有，只是醒过来需要几天而已，”季景春看着姑仙儿腰间的绳子，“洪洞派以绳法成名，沧临派也会绳法，两派本就出自一宗，‘师傅领进门，修行在个人’罢了。你资质虽好，人也聪明，却有肺热，练武难有大成，少不得要多找几个帮手了——临清四老都到了？”

姑仙儿赶紧道：“到了，二王爷亲自请他们吃的饭，给足了他们面子。”季景春微微摇头，道：“朝廷当官的，本来早早就递了投名状，老大老er谁强谁弱还真是不分伯仲，可老皇帝发了火，就没人敢站出来支持了，所以第二场测试，一定是比拼江湖实力。”

姑仙儿道：“二王爷有咱沧临派做后盾，加上临清四老，更有您老在暗中支持，必须扳回这一局！”季景春仍是忧心忡忡，道：“宋一鸣自是不会出面，可那几个天津人绝非等闲之辈，这一局老er再输了，我看就不用再比了。”

姑仙儿咬牙切齿道：“娘，你放心，永定门一战如果输了，藏起来的那一船火药就派上用场了！”

目送刘江南走远，小钟没有回去睡觉——战前没有见到师父，听他嘱咐几句，心里总是没底，他会去哪儿呢？眼看着东方开始发白，自然就想到了早餐，想到了早餐，自然就想起了豆汁——自然地，想起了永定门卖豆汁的顾大婶。

孩提时代，小钟就认识了顾大叔和顾大婶。

顾氏夫妇经常来老贺大夫开的城南医馆看病——主要就是俩人的不孕不育——经常看见在医馆玩耍的小钟和小鼓，特别喜欢这俩孩子，每次都说这是谁上辈子积的德生了他们，这辈子又缺了大德怎么就扔了不管呢！顾大婶尤其喜欢小钟，恨不得当时就领着小钟回了自己家。后来顾大叔染病去世，留下一个早摊店，由顾大婶雇着一个老妈子支撑。

今年小钟跟着师父宋一鸣开始练武以后，拉着他来这吃过一回豆汁。宋一鸣豆汁没吃几口，却对风韵犹存的顾大婶动了心——自己心里既惭愧又奇怪，惭愧的是岁数比她大了不止五十岁，奇怪的是自己心如止水这么多年，怎么偏偏却对她动了情？

吃完早餐回去路上，小钟发现师父几次走神，很不对劲，很快就猜到了原因，便经常以此为由拿师父开涮。

小钟到了永定门早餐店，天色已经逐渐亮了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早起的人。

还没进门，顾大婶已经瞥见了小钟，笑道：“哎，大儿子可好久没来了，把老妈给忘了吧？”小钟凑到她跟前，亲昵地给她揉着肩道：“我把我亲妈忘了，也不能忘了我顾妈呀！”

顾大婶腾出手，刮了下他鼻子，笑道：“里边坐，顾妈给你来碗够劲儿的。”小钟边往里走，边说道：“妈，不用太麻烦，我还有事着急走呢！”

顾大婶让老妈子招呼其他客人，自己亲自端了豆汁、胶圈放到小钟面前，道：“急啥急，老皇帝身体不好，急着让你去继位等皇帝呀！”

小钟心里一惊，站起来制止道：“哎呀，我的妈呀，咋啥话都敢说呢！戏里唱的，‘这可是满门抄斩的罪’呀！”顾大婶蛮不在乎，哼道：“我寡妇一个，一人吃饱，全家不饿，怕啥怕！”

小钟笑道：“你不是还有我这个儿子呢，哎，这几天，那个老不死的来没来？”

顾大婶开始没明白，道：“谁，老不死的？”见小钟一比划，“哦，你说你师父，来过，也没来过！”

小钟喝着豆汁，咂嘴道：“哎，几天不见，俺妈说话听不懂了！”顾大婶指着外面，愤愤不平：“你总说你师父多大能耐，多么了不起，还说对我有意思，我看都是你小子瞎掰活，他，就一怂包！”

小钟不满道：“哎哎，他好歹是我师父，你咋能这样说哩？”顾大婶不依不饶道：“他那天是来了，远远地往我这张望，我以为他要来这吃早饭，嘿，愣是没敢进来，最后打发一个小小子过来买的豆汁胶圈，买的倒不少！”

“他哪天来的？站在哪儿？”小钟有点迫不及待。

顾大婶有些奇怪，指了指外面，道：“就对面那棵榆树下面，哪天来的，好像是……昨天，对，昨天！”

小钟把碎银子扣在碗底下，站起来擦嘴道：“我走了，妈！”

顾大婶想拉没拉住，嘴里嘟囔道：“臭小子，每次都急匆匆地，赶着投胎去啊！”收拾碗筷，看见了碎银子，向外看一眼，叹口气，“投胎投到我肚子里可多好啊！”

小钟了解洪洞派留记号的方式，如果师父就在附近，顺着记号应该可以找到他——起码会找到几个负责外围联络的帮众的住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