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王爷大吃一惊,一时说不上来话。刘江南兀自不信,抓住那兵士问道:“从哪儿得来的消息?”
那兵士禀道:“回先生,安插在京兆尹府的内线传来的消息,刚从后门进的。”
大王爷与刘江南对视一眼,心意相通——耳听为虚,眼见为实,马上去现场一探究竟。
一进京兆尹府,立刻感觉到气氛的诡异与压抑。
邹炳坤穿着睡衣,呆呆坐在廊道的台子上,见了大王爷,人才似乎活了过来,“扑通”一声跪在地上,抱着大王爷的大腿哭道:“大王爷救我呀!”
刘江南使劲将邹炳坤拉起来,道:“先去看看尸体吧。”邹炳坤一边往前带路,一边唠叨着前情。
原来,忙了一整天的邹炳坤刚刚睡着,忽然兵士紧急敲门,说刚抓进来的小钟上吊自杀了!邹炳坤大惊,穿着睡衣光着脚就跑过去查看,结果看见小钟真的死了。
一行人进到牢房深处,光线开始发暗发潮。邹炳坤本来就有洁癖,乍听小钟死讯,慌里慌张就跑过来,什么都没顾上,现在病症发作,浑身痒痒,不停挠着身子。
借着廊上的油灯和狱卒点着的火把,大王爷他们看到了已被取下放倒在草炕上的小钟——人是小钟无疑,可已不再玩世不恭或是嚣张跋扈,胸口、手、鼻息,都已经凉了。
刘江南双手一摊,叹口气,对大王爷说:“王爷别伤心,怪只怪这小子没福气!”大王爷摇摇头,道:“从府上支一百两银子,找地儿埋了吧!”
大王爷转身往外走,迎面见邹炳坤又跪在地上,喝道:“你,你又想干什么?”邹炳坤带着哭腔,道:“大王爷救我呀!”
刘江南过来扶起邹炳坤,道:“大太监刚从大王爷府前脚走,你这就……”压低声音,“三天后第一场皇子测试,就是会审积水潭码头火药案及曹合成案,这下可好,唯一的嫌犯也死了……”
邹炳坤又要跪倒,被刘江南搀住,道:“旨意里可说了,众皇子凡是涉案,当场处置!你现在拉大王爷干嘛?不是摆明了害王爷嘛!”
邹炳坤使劲摇头,嘴里却说不出话来,眼神急切请求刘江南指点迷津。刘江南将他拉到一边,压低声音道:“你现在唯一的出路,就是穿戴整齐,出你这京兆尹府的大门,三步一磕头,一直磕到宫里去,见了万岁爷,死命认错,然后请求戴罪立功。”
邹炳坤挠着身子,仍在犹豫。大王爷和刘江南不再理他,径直出了牢房。
对普通人来说,烧尸房放着的都是瘆人的尸体,可对于干了大半辈子的老李头来说,他们都是自己要干的活儿而已。狱卒又推来三具尸体,匆匆交代说,有个得病死的,有个吃不进饭活活饿死的,还有个年轻人是自己上吊死的。
老李头也不吭声,轻车熟路干着活儿,先把饿死的那个扔进炉子,早烧早投胎,早点吃口饭去吧!再搬那个病死的,哎,怎么只剩一个了?不是还有一个吊死的年轻人吗?怎么一眨眼的工夫不见了?真见鬼了?!
年轻的“吊死鬼”自然是小钟了。
本来自己被抓也没咋着急,可见着老爹哭鼻子就不行了——必须想办法出去查案,找出真凶!略一思索,就想到了办法——九曲还魂术——刚跟老不死的师父宋一鸣那儿学的,也不知道灵不灵,管他的,人死卵朝天,我就走中间!当下从腰间取出长绳,搭到上面,系扣,踩床,挂脖……
缓过来的小钟打晕了老李头,跟他换了衣服,戴上头巾,匆匆走出牢区。七拐八拐,直奔积水潭茶楼而去——第一案发现场总是藏着最有价值的线索。
因为出了人命案,死的还是朝廷命官,所以茶楼已被查封,此时异常安静。
小钟看看四下无人,施展轻功上了顶楼,找到当时曹合成跟自己坐的桌椅处。桌子上一摊血迹早已干了,但喷涌的痕迹似乎说明了当时情况的暴烈。
小钟仔细查看了整个顶楼,并未发现任何遗留的物品,不禁暗暗发愁,扶着栏杆琢磨,忽然,红色栏杆上一道浅浅的绳印引起了他的注意——这明显是新鲜的痕迹,稍不注意就发现不了——这又说明了什么?
看完案发现场,小钟心里的疑惑不减反增,一时理不清头绪,便自然奔了地安门——洪洞派总部基地,少不得再为老不死的师父带些好吃的好喝的。
沿路买了酱牛肉、双桥扒鸡和荷花酒,小钟兴冲冲到了地安门,刚要敲门,想起上次老不死的师父装死吓唬自己得手,不禁愤愤不平,非要扳回一城,便又将吃的喝的放在地上,轻轻一个翻身进了院,轻轻落了地——这比上次轻多了,心里颇为满意,刚要赞许自己,忽听风声飒然,情知有异,急忙闪躲,一支箭从耳边飞掠而过,还未站定,又从左右各出飞箭射来!
小钟急忙腾空跃起,双腿打开,左腿仍是被射中,好在似乎没有射穿,落地后刚要示警,只见从门窗各处、屋顶、院门、厨房方向都有飞箭射来!
“嘭嘭嘭——”小钟连中三箭,倒在地上,不住“哎呀”,喊道:“老不死的,又耍什么花招?”
师父宋一鸣提着酒肉从大门外进来,笑道:“出门不管谁问你,你可别说是我宋一鸣的徒弟,我可丢不起这人!”说完哼着曲儿进屋去了。
小钟懊恼地将射进自己衣服的几支箭拔出,发现都是木箭,情知若是真箭,自己今儿可是难逃一死,当下悻悻进了屋,嘟囔道:“师父,你要是想教徒儿本事,你就直接说嘛,干嘛每次都搞偷袭!”
撕着扒鸡、嚼着牛肉、喝着荷花酒的宋一鸣哼道:“你都有心理准备了,那还算什么本事?要的就是出其不意、攻其不备!哎,要不是上次老子教的九曲还魂术,你今儿能坐在这!”
小钟心里佩服,嘴上却道:“哪算啥呀,我上次可听某人大吹特吹什么五行杀人,‘金木水火土’,可‘金木水火’后面呢,死的曹合成,死在积水潭,是被木头敲死的,还是‘木’!咋解释?”
宋一鸣一边嚼着肉,一边微微摇头,道:“先前确实没猜着,不过……看来这个‘土’绝不一般……”小钟不屑道:“都是瞎掰!跟我贺叔一样,就爱吹牛耍贫嘴!”
宋一鸣也不争辩,仰脖喝了一碗酒,看着小钟道:“刚才有箭射你,为啥不用洪洞九连环?江湖上都知道,这套绳法可是对付箭阵最好的办法!”小钟一摸,才想起来绳子用来“上吊”留在牢房里了,不禁“嘿嘿”笑道:“师父您上知天文下知地理,咋不清楚我的绳子落在牢里呢!”
宋一鸣转身进了内室,再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小包,郑重地双手交给小钟。小钟极少见他如此严肃,忍不住笑道:“老不死的,这是啥?整这么严肃……”头上已被师父拿筷子狠狠敲了一下!
宋一鸣看着窗外,似乎陷入回忆,缓缓道:“咱们洪洞派的绳子虽然跟市面上卖的绳子不大一样,可也是遍地都是,我送你的那条也是这样,可是——”打开小包,露出一条用缎子编制的花绳,“这是师父的一位故人留下的,除了平常的保养,已经十多年没人用过了,今儿我把它交给你。”
小钟没接绳子,苦着脸道:“师父,打小我就丢三落四,这么珍贵的物件,又是故人留下的,您还是留着用吧……”瞅见师父脸色阴沉,只得闭了嘴收下。
为了调和气氛,小钟给师父倒了碗酒,陪笑道:“师父,您对曹合成这事怎么看?”宋一鸣送出绳子,仿佛了结了一桩心事,闭着眼也不答话。
小钟清楚他的习惯,一旦闭上眼睛就不理人了,便不再追问,悄悄退了出来。
此时,天已擦黑,华灯初上。
小钟思忖着曹合成案的前前后后,意识到如果不是自己(也就是大王爷一方)杀的,那就是曹合成的背后势力为了灭口——背后势力,自然是二王爷了,想到这里,立即动身直奔二王爷府。
近来京师命案频发,街上明显加强了夜间巡逻力量。小钟一边小心躲避官兵,一边急速前行。
二王爷府。
小钟站在街对面一个胡同里,仔细听着院内动静,判断夜间巡逻兵士刚过,立即抽出腰间花绳轻轻掷向高墙,随之腾空跃起,悄悄落在院内,慢慢抽回花绳——这绳子虽然不粗,却绣着很多鲜花的图案,好看是好看,却更像女子所用,男人拿着始终有点奇怪,不过师父非要给,自己也只好接着。
二王爷府房间繁多,如何探查?
好在宋一鸣曾经教过小钟关于京师建筑的很多知识。小钟虽不大理解师父非要教给自己的很多东西,但不学这些就学不到自己最感兴趣的武艺,便只好照单全收,而且,师父保证,教他的所有东西都会派上用场——比如今晚的王府怎么走。